星帆与窗第五百六十九章 爰有树檀
“好真好……”姜则怀头发稀疏了肤色白得憔悴但皱纹深刻的脸上慢慢显露了欣慰的红光说“还能看到你和以前笑得一模一样真好呀……” 江依依眨了一下眼睛轻抚了白鹤芋现在的生活里是不可能还有曾经的笑容存活的。
她就是因为生存方式和以前不一样了才能有如今的这份安然。
人的老去总伴随着一种从肉体深入到灵魂的干燥缺少流动的水汽湿润和灵巧空活。
姜则怀也不例外坐在床沿裤腿之下露出嶙峋的脚踝皮肤上印着缺少日晒的斑痕整个人干燥得像一卷老报纸这一生里已经写满了字字严谨的荣誉但他的不同可能是在这给江依依报纸般的印象之外还像一棵苍劲老树凋敝了从春到秋的华彩在百花无迹的冬日自成一派古朴与深刻。
“都站着干什么坐啊来那有椅子我来……”姜则怀伸手按着床沿就要起身揽在花束上的手抖了起来。
江依依轻轻抬手替他带了一把花帮他掩过尴尬。
楚陶然则赶紧把椅子抽了出来:“不老师好好休息我自己来……”他把江依依拉到身边来两人并肩在病床旁与姜则怀相对而坐。
姜则怀顺着江依依的目光看了看花了然道:“是陶然选的吧?” “嗯看到白鹤芋就想起老师了。
” 江依依听楚陶然提过姜则怀的成名作是一幅《百鹤图》。
用西式手法表现国画传统题材在当时惊世骇俗。
“有心了。
”姜则怀掸掸病服衣襟把花束拿得更端重了“想不到冬天也有这样好的白鹤芋。
” 当年门庭若市时白鹤芋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现在整个人都安静了看了才发现自己也想念这花。
看着那皎白花朵姜则怀似乎追忆起了什么像个隐退了的江湖侠客想起了当日酒楼摔杯为号的慷慨飞扬。
江依依看了一眼楚陶然她低头看向了自己大衣上的腰封不多话了。
“老师我在法国有幸遇到了那位您一直很欣赏的行为艺术家他也很关注您的作品。
”楚陶然说道。
“描述时间的那位吗?”姜则怀抬头眼前一亮脸上忽然乍现了一种与当年如出一辙的锐利。
“对我还去了他在柏林举办的艺术展和他同一班机回法国飞机上聊了一些。
” “哈你小子运气可真好……” “可能还是因为我是您的学生吧……” “他和同门师兄出过一个作品是十年前的了那个作品他自己没有解释过但我觉得……诶他自己是怎么看的呢……” “那件啊……” 江依依在楚陶然身边安静她看着姜则怀越来越明亮的神色像一团火为着毕生的理想燃烧着随时随地都能迸溅光彩的热情。
她对这热情充满敬意但也记得他那时向她建议放弃A大时的严肃他说C大与A大之间的差距太大考上他们A大的希望太渺茫了。
她当时重度抑郁的情况注意力和记忆里都急剧下降现在想来能考上A大实在是万幸可这万幸或许就少不了那时对姜则怀这一反对的逆反心理。
她非逼着自己考上不争馒头争口气。
一个对楚陶然青睐有加的老师她幼稚地想在这个人面前证明自己即使那时候已经和楚陶然分手了。
但她考上的那一年姜则怀刚好退休了一切既很巧又很不巧。
姜则怀与楚陶然聊得正酣楚陶然口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提示音姜则怀亲和地笑笑示意他不用太拘谨。
楚陶然也不好生硬只得示歉后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然后抬头询问姜则怀:“老师这里有热水吗?” “有喏水瓶就在柜子那边。
” 楚陶然打开自己的玻璃杯倒了半杯水在嘴边吹了吹递给了江依依:“到时间了第三杯水慢一点。
” “哦。
”江依依接过继续假装认真听讲实际神游天外。
杯盖放在膝头滚着玩她慢悠悠喝着杯里的水。
前段时间楚陶然不在她吃药吃得过分了身体的整个代谢系统都紊乱了楚陶然从一天八杯水开始给她慢慢调理。
姜则怀没看明白一开始还以为是要水吃药或是别的重要的事竟然还设置了定时闹钟没想到只是给江依依喝水。
江依依喝了几口看着莫名其妙的姜则怀自觉道:“楼下的腊梅开得好香我去看看你们有美学不能辜负我也有我不能辜负的美学。
” 楚陶然笑了笑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缠上叮嘱道:“别光顾着寻梅而到时候让我寻不到你。
” “放心你一想我我准出现。
”江依依俏皮一笑抱着他的水杯活泼地跑走了。
匆匆走出去又从门外探进一张娇俏的脸来像差点忘了还有一纸罪状要告:“姜老师你学生昨天还训我了都快把我气哭了我特地忍到今天来等你给我做主的你可别放过他好好训诫他他现在是不得了了只会说我胡闹却不知道他自己有多不讲理呢!家里是谁也说不得他我看只有你的话他最听也只有姜老师能救我于水火了!” 姜则怀怔愣了后瞟了楚陶然一眼捧腹大笑:“那你先和我说一声他为了什么事训你了?” 江依依做了一副高深的姿态水杯抵在下巴上嘟着嘴想了几秒歪头一笑欢声道:“我读元稹写给知己白居易的诗——《和乐天感鹤》有句‘秋霄一滴露声闻林外天’他偏和我犟说是‘冬霄’姜老师觉得到底是‘秋霄’还是‘冬霄’呀?” 窗外风声大作冬日劲寒不敌这句好诗。
她也不为了个答案说完一笑就蹦跳着走了轻快的脚步声远去姜则怀在那清脆声音的回荡里恍惚了片刻。
“小孩子是我把她纵得没规矩了。
”楚陶然说但他是含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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