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九零后第34章 高二开学
(一) 九月的指尖触到门框上那块褐色的浆糊印时玉兰树正把细碎的蝉鸣抖落在走廊。
她踮起脚尖看见自己去年用指甲划出的“七”字还嵌在干涸的胶痕里像一枚被岁月风干的琥珀。
“左边再高点!”去年腊月二十三的吆喝声突然撞进耳膜。
那天二姐踩着吱呀作响的课桌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春联。
周浩在下面仰着头指挥呼出的白气在玻璃窗上凝成薄霜。
浆糊是食堂阿姨用面粉现熬的带着小麦的香气顺着春联金粉滚边往下淌在门框上蜿蜒出晶亮的痕迹。
此刻阳光像融化的碎金在A4纸上游弋。
九月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董九月”三个字孤零零地悬在表格顶端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标本。
身后传来行李箱轮子碾过水磨石的声响几个女生嬉笑着挤过她身旁空气里浮动着陌生的洗发水味道。
分班名单第三行高二(七)班四个宋体字下方二姐的名字安静地躺在隔壁(四)班的队列里。
九月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堪堪够到那张随风轻颤的纸去年这个时候她们还挤在人群最前排看二姐用马克笔把两人名字并排圈成一颗心。
走廊瓷砖沁着初秋的凉意九月把发烫的掌心贴上去。
远处有新生抱着课本跑过帆布鞋底拍打地面的节奏让她想起期末考最后一天。
那天她们把复习资料折成纸飞机从这扇窗户掷出去看着雪白的机翼掠过玉兰树冠坠进盛夏稠密的绿荫里。
风忽然转了向纸张翻卷的脆响惊飞了树梢的灰雀。
九月伸手压住名单右上角指腹蹭过“董九月”三个字时发现墨迹竟有些晕染。
她想起二姐总爱在课本扉页画彩虹周浩的钢笔水就常常在彩虹尽头氤氲成蓝色的云。
“同学让让。
”戴眼镜的男生挤过来查看名单镜片反光晃过门框上那片浆糊印。
九月退后半步。
“让让。
”苏晓棠的指甲染着淡粉色珠光指尖划过名单时在“董九月”下方划出细小的褶皱。
她新剪的刘海用卷发棒烫出夸张的弧度随着转头的动作扫过九月的手背“哟我们的年级第一怎么杵在这儿当门神?” 突然爆发的哭声让九月回过神来。
穿粉色卫衣的女生蹲在花坛边攥着被揉皱的名单抽泣。
九月摸了摸校服口袋触到半包纸巾——是二姐上次看文艺汇演时塞给她的薄荷香早淡了包装袋上的小熊却还在傻笑。
(二) 玉兰树在暮色里抖落第一片金箔般的叶子时九月正踩着走廊边缘的菱形光斑走向七班教室。
二楼拐角的老式挂钟铛铛敲响五下余音震得枝头几片残叶簌簌飘坠落在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面上。
经过四班那扇漆色斑驳的蓝木窗时九月的脚步忽然被某种隐秘的引力牵住。
夕阳正从教学楼西侧的镂空花墙斜切进来将整面玻璃窗浸在琥珀色的光晕里。
她看见二姐坐在第三排靠窗的新位置上马尾辫上那枚鹅黄色蝴蝶结发卡正在光瀑中轻轻颤动。
那是今年春天她的姑姑从省城寄来的礼物。
二姐的手指在发卡边缘反复摩挲指甲盖上的月牙白在暮色里忽明忽暗。
九月想起去年立秋那天清晨二姐也是这样抚着发卡帮她梳头牛角梳齿刮过头皮时带着薄荷洗发水的凉意。
后门突然荡开的气流掀起练习册扉页周浩抱着褪了皮的旧篮球闪过的瞬间九月的手腕正贴着滚烫的窗沿。
少年奔跑时带起的风里有松香和汗水的味道校服下摆翻飞如白鸟的羽翼。
窗框上的爬山虎突然躁动起来掌状叶片此起彼伏地翻涌像被谁猛地掀起绿色绸缎的裙裾。
九月后退半步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与二姐的侧脸重叠发梢缠绕着爬山虎新生的卷须。
暮色正在她们之间流淌成河河面上漂着撕碎的数学草稿、食堂打饭时多给的半勺红烧肉、还有周浩投篮未中时全班整齐的叹息。
九月数着第七片坠落的玉兰叶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蝴蝶结发卡落地的轻响。
二姐弯腰的瞬间周浩的篮球正撞上走廊尽头的消防栓回声惊起一群灰羽的鸽子扑棱棱掠过正在褪色的天空。
(三) 暮色漫上来的时候九月正趴在老教室的窗台上数云。
最后一缕霞光穿过玻璃瓶里歪斜的野雏菊在她校服第三颗纽扣的位置洇开暖橘色的斑点。
教室里的课桌像被飓风席卷过。
原先第三组第四排的位置已经被粉色书包占据九月抱着帆布包站在过道中央。
这是她高二开学的第一天依然固执地坐在原来班级靠窗的位置。
玻璃瓶内壁凝结的水珠正沿着雏菊的茎秆缓慢爬行像极了去年春天小罗教她调水彩时笔尖滴落的钴蓝色眼泪。
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少年用沾满颜料的尾指戳破教室玻璃上的雾气在夕阳里画下歪歪扭扭的玉兰树枝。
“颜料要吃掉光才能活过来。
”小罗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此刻九月摩挲着新课本扉页的水渍未干的玉兰树影里果然蜷缩着那个熟悉的笔迹:当我们穿过时间的浆糊印。
树梢第三根枝桠处还留着他们去年刻下的暗号两道交错的划痕如同候鸟未愈合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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