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玲珑第208章 幽冬腊影
烟雨笼罩十里路疑是梦回九霄殿。
斜阳若影望不见漫画如灯景依旧。
暮冬的雨雾原是北风在银河边抽丝后失手遗落的一幅冰纨素绢自穹顶无声倾泻软软地覆住十里蜿蜒的街巷。
它像一张用月华与冰丝共织的巨网把黛瓦、枯枝、青石板一并揽入怀中轮廓被水意轻轻晕开恍若未干的水墨层层渗着远意又像古镜背面渐起的霜花。
石镜般的巷道上雨水替岁月磨亮铜青檐角垂下的冰棱是冬神遗落的玉簪根根剔透内嵌碎雨微光仿佛将腊月每一次呼吸都凝成玲珑的琉璃又似把经年未寄的耳语封存其间轻敲即碎。
街口红灯笼被雾气捻成几丸温柔的朱砂浮在冷灰的空气里一圈圈漾出暖晕像是谁在暗处呵了一口带着旧年梅香的气。
偶有风来灯影与冰棱相撞发出极轻的“叮”一声像替谁问了半句“归否”。
行至此间脚步自然落得比落雪还轻只怕惊破这匹素绢惊起一场“旧游如梦中”的涟漪——过往与当下在雨声里悄悄对折竟分不清是人间还是画里亦或只是一枚被冬夜含住的吻。
夏至指尖甫触窗棂便似触到一段被北风抽出的冰丝——那匹银河遗落的素绢自天外无声垂落贴面涌来。
它带着织女未捻完的寒意非刀割却像一枚薄霜的信笺沿着颈侧缓缓渗入血脉一寸寸将盛夏的呼吸改写成腊月的心跳。
霜花是冬神即兴的刻刀之作于玻璃上绽开:有的像枯枝倔强地指向苍穹虽无片叶却有雪声作韵;有的似千层雪瓣迭起纹理里嵌着《诗经》的露、《楚辞》的香甚至朱自清笔下那缕“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
边缘微卷如少女被风掀起的裙褶轻轻一颤便把岁末的私语抖落成细碎的银屑。
他俯身鼻尖几乎吻上那层薄霜——清冷像一枚初雪化开的音符带着银河尽头最纯净的凛冽在唇畔敲出两声耳语:一声“归否”再一声“郎否”。
窗棂轻响仿佛整个冬夜被这两句低问敲得酥了连时间也屏息静听霜花与心跳交叠的回声。
“这雾浓得似织女昨夜未收的一砚玄墨被北风信手泼洒便自檐角倾泻成一匹无声的天绡。
”霜降的声音自屋内浮来带着初醒的慵懒与旧梦未散的怅惘像一枚落在绣枕上的叹息。
她执一方软若月色的细布指尖微温沿着青瓷瓶的颈肩缓缓游走动作轻得仿佛在替一段被封存的记忆拭去尘埃连瓷面最细微的呼吸都不敢惊扰。
瓶中腊梅是冬神私藏的仙子瓣薄如蝉翼却盛着晨露的碎钻。
那水珠滚动似携着雪魄、梅魂又似一缕未寄出的暗香一触即碎却在碎处再生幽光。
琥珀色的晕影沿瓣缘流淌像谁以夕照为线、霜雪为针在暗处绣出半阙无人读懂的星河只余淡淡梵音般的冷香在昏光里轻轻开合。
她吐出的白气旋成一缕轻纱与窗外的雾帘悄然相认丝丝缕缕漫过窗棂像七万六千五百四十只夜蝶振羽在无声里搭起一座看不见的桥。
屋内屋外人间与记忆中的九霄殿宇忽然重叠——琼楼玉宇、雕梁画栋皆在这灰白的绢幕后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瞬便有仙人踏云而来以一句“归否”叩响檐角的风铃将岁末的晨敲得酥然。
案上铜炉燃着一寸安神香袅袅青烟被天光捻成柔软的丝线与瓶中梅香缱绻成一朵无形的雪昙在冷寂的空气里缓缓绽放。
那烟痕似岁月的纱幔轻轻拂过心头带着古刹钟声的余韵将浮世所有尘埃与喧嚣一并抚平只剩一声悠长的“暖否”在胸腔里轻轻回荡像雪落铜镜微响即化却留下一圈温凉的涟漪久久不散。
三人踩着被雨雾浸成一匹软绡的山径时铜壶滴漏已滑过未时之半。
脚下之路像被天河遗落的一段玄青绸垫每一落足都踩出“噗嗤”一声轻叹仿佛替大地回应远客的足音。
雨丝斜斜自云幕抽下万根银线把十里山路织成一幅未干的水墨远近峰峦皆被笼入朦胧的绢后恍若仙人随手铺展的幻境。
路边的矮松披一身绿蓑如被山神点化的守夜人静默而垂首。
松针攒作千堆碎玉像谁将翡翠敲成星屑随意撒在枝头;雾气一拂便亮起幽微的冷光仿佛替夜色藏住最后一寸月色。
偶有露珠自针尖坠下砸在油布雨衣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那声音轻得像时光使者以冰为指叩响记忆深处一扇铜绿门环唤醒沉睡的旧事。
风掠过雨丝摇身变为天地竖琴的细弦轻轻拨动便泻出一曲空灵。
那音律无谱却自带《诗经》的露、《楚辞》的香更有朱自清笔下“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在雾里回旋为这场旧地重游添上三分缱绻七分怅惘。
雨声、松声、脚步声交织成一首无人填词的慢板在空谷里一圈圈漾开像要把旅人的心绪也洗成透明。
他们的身影被雨雾拉长淡成三笔行草渐行渐融于山岚深处。
天地此刻只剩雨丝与松针、足音与回声仿佛只要再踏前一步便可踏入云端与旧年自己并肩而立;所有未竟之言、未散之梦都将在下一阵山风里轻轻酥响如一声遥远的“归否”在胸腔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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